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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馨道：“我只听爷说了一声儿：‘只她一个怪单的，不若带上凌霄，也好作伴儿，横竖是你用惯了的。’当时不知是何意，今日一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紫苑沉默了半晌，方感慨说：“爷竟如此不待见凌霄，要这样远远地打发她出去，这可真是……”
素馨亦不知作何感想，好一会儿才跟着叹了一声说：“舅老爷也真是……爷的房里人，他也能开得了口讨要，这也真是……”繁缕倒还罢了，既已分派到他手里，叫带了回去也在情理之中，谁曾想竟是红蓼呢？说来也是那张脸生出的祸事。
两人一时无言。良久，素馨冷不丁地叹了声：“想不到爷竟应得那般痛快，我原还道以红蓼那样貌，爷待她又总有两分不同，谁知道……”
听了她这话，紫苑不无讥嘲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你这双眼可真毒！竟瞧得出爷对哪个不同来，我是万万及不上你了。我只道在爷心底，任你样貌再好，也不过是下婢使女，供人使唤罢了，能有什么不同？便是当日鸢罗姐姐叫人送出了府，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那个对他来说才当真儿是无可替代的哩，结果呢？”
素馨盯了她半晌，竟不知如何接茬儿。这话原也在理，只是出自紫苑这么个向来忠心为主的人口中，难免叫人心生异样。
两人各自忙活了一会儿，那素馨忽又问道：“你昨日出去，可弄到药啦？”
紫苑听了手下不由得顿了一顿，这才漫应了一声。
素馨哪里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敷衍？欲要不问，又到底放心不下。扭转头来偷偷将她打量一番，见她依旧行止如常，并无半点异样，心下已有了定论，只终究按捺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用了不曾？”
紫苑依旧忙她自个儿的，等了好一会儿方听她答道：“……不曾。”
这下子素馨可急了：“你可千万拖不得。我听人说，那药须得早用，越到后头，越发伤身的。”
紫苑叹道：“我又如何不想早些儿用了？只服了这药，总也要将养两日。如今红蓼不在，繁缕又在舅老爷处，留下咱们两个在这房里，本就忙得连轴转。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我又躺下了，不说你能否应付得来，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素馨想想确是此理。她也断不敢妄自逞强，于是不再强劝，只盼着繁缕能早些儿回房里来。
哪知繁缕并不曾回来。宁七去后，宁夫人便使人招了她去，很是夸了她一回，当场便拍板将她许给了庄嬷嬷的娘家侄儿，又赐了一整套头面首饰并两匹锦缎，叫她不必回房里侍候了，只管家去安心备嫁去。
众人从辛夷口中得了这么个消息，又听她说那首饰何其精致，那缎面儿何其华美，说得好似她眼所亲见一般，都道这繁缕嫁得体面。
“庄嬷嬷的那个侄儿现管着一家绸缎庄，听说经营得有声有色。这繁缕姐姐一嫁过去，便跟着做了掌柜娘子，再不消低声下气地看人脸色了。这往后绫罗绸缎穿着，没准儿还能有一两个小丫鬟跟在后头儿□□着，比外头那些个奶奶也差不太多了。真好福气！”那辛夷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即将去享福的是她自个儿似的，惹得众人艳羡不已，唯素馨站在一旁兀自沉思，眉头微蹙似有忧色。
紫苑见状心下生疑，将她悄悄拉进房里问道：“你实跟我说：这个庄掌柜，可是有何不妥？”
素馨讪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妥？方才辛夷说得不假，这个庄掌柜向来是善会做人的，办事又颇得力，太太极为赏识他，说不得将来还有重用哩。在咱们府里，似他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作为，已是十分难得了。”
她这话说得漂亮，紫苑同她相处日久，又且彼此要好，自然知道她这说的全是官面话，并无半点真心在里头。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会子非要问个究竟不可：“这些都是表面光，实则内里如何，我几个长年不在府里，如何能够得知？只怕外头那几个也未必能晓得底细。虽说她辛夷是个包打听，想她一个姑娘家，总有些私密事别个儿也不好同她说起。你却不同了，既出自太太房中，又素来同庄嬷嬷走得近，她这个侄儿你定是看得最清的。你只同我透个底儿：这人究竟怎么个为人？说得清了，也好叫人心中有数不是？”
素馨支吾了半天，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院子里嬉笑连连，众丫鬟一连声地说着：“繁缕姐姐，给你道喜啦！”二人忙都闭了嘴，支起耳朵用心听那外头的动静。
只听那繁缕啐了一声道：“道的什么喜！定然又是辛夷那鬼丫头多嘴，瞧我怎么收拾她！”
辛夷也不回嘴，同人一道嘻嘻地窃笑着。
繁缕哪有心思同人混闹，她心里正乱着呢，撇了众人便独自进房来了。
见她进来，屋内二人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仿佛背后说人长短叫捉了个正着似的。紫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假作不知地问道：“你回来啦？太太召你过去为的何事？真同她们说的一般么？”
听如此说，繁缕脸上愈发红得火烧一般，她抿着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好多说什么，只顾径自收拾起自家的衣物来。
紫苑环顾了下四周，不过短短数日，这屋里便只剩了她同素馨两人，顿时显得空寂许多，叫她不由得心生伤感：“你这一回出去，也不知几时能再相见。”
繁缕听了也不免红了眼眶：“咱们四个里头，原属我年纪最小。往日里不知受了姐姐们多少提携照顾，我心里不知有多感激。每想到若是哪日姐姐们出了阁，独我一个在这房里，该有多孤单呐。虽说十分舍不得，也想着好歹要想法儿给姐姐们添一两样嫁妆来着。不论手艺如何，总是我的一片心意。谁知还未动工哩，我倒要先出门儿了。”
“上头的意思我又如何不知？无非是我另事过别的主子，不好再回这房里来了。这倒也罢了，咱们做下人的早晚是这个了局。我只是舍不得大家伙儿，难得姐姐妹妹们相契，在一处从未红过脸儿。往后一旦出了门，只怕未必能有这般舒心的日子，肚里有话也不知该寻哪个说去。”
“我听说那人在铺子里做事，这往后我说不得也要跟着搬到外边儿去了。今后再要进府里来同姐姐们相见，只怕就没那么便当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素馨也跟着动容：“说什么外边儿里边儿的，都在一个府里□□，还愁没有相见的日子？方才外头那几个还在说你有福气，能到外边儿自由自在做奶奶去，这岂不比在府里点头哈腰强似百倍？”
繁缕这般垂泪自怜，可不只是为伤离别，实则是心里不踏实，想寻素馨探个究竟。只一时羞于启齿，又恐素馨碍于庄嬷嬷的情面，不肯透露实情，因此踌躇再三，不知从何说起。这会子素馨自个儿开了口，她心知良机难得，若是错过了，家去以后再寻谁问去？说不得只好抛却女儿家那点子矜持，鼓起勇气同素馨说道：“我这一番回来，实则是有话要问姐姐。”
素馨听了不由得心头一跳，暗道果然逃不出这一遭，只好强装镇定问了一句：“你要问我什么？”
繁缕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红晕更甚：“那人……究竟怎么样？还请姐姐实话告诉我。”
素馨眼神躲闪了下，见紫苑亦是眼神灼灼地盯着自个儿，只好打着哈哈说：“他是什么样人，我又如何得知？你怕是问错人啦．”
繁缕好容易开了口，哪能叫她轻易敷衍了去：“这府里谁不知道庄嬷嬷同姐姐情同一家，莫非从不曾在姐姐面前提起他这个侄儿？”
庄嬷嬷自然提起过他，还不止一回哩。素馨是个再圆融不过的人，却是不惯扯谎，这会子叫逼得紧了，只得斟酌着捡几句好的说：“这却是有的。庄嬷嬷每常提起他来，总是喜欢得了不得，常夸赞他精明强干，是这一辈中少有的能人儿哩。你跟了他去啊，说不得是要享福……”
这话她却着实说不出口，中途生生截住了。那繁缕自然听出了异样，只微微蹙着眉头不无疑惑地盯着她瞧。
素馨越发显得心虚了，眼珠子四下里乱瞄，却始终觉得绕不开繁缕的眼睛。到底相处了这些时日，她哪里忍得下心眼看着人懵里懵懂地跳入火坑里去？心下挣扎了许久，她终究握住了繁缕的手，含蓄地提醒了一句：“平日倒还罢了，若是、若是哪日他吃了酒，你……千万远着他些儿。”
无需再说更多了，繁缕心里 “咯噔”了一下，已猜出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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