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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君梓不解。
“你想过以后要合哪一条大道吗？”和泽直白地讲。
“……没想过。”君梓把修士们划分的几个境界数了数，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目标定这么远。
“啧。”和泽脸上带出些不满，“若是现在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过以身合道，夺取天心的野望，那我还是把你塞回去回炉重造吧，你年纪轻轻怎么能一点野心都没有，重活一次是来浪费时间的吗？”
“还是说你只想跟在师父后面混个入道道君无衰无劫永世长存就够了？”和泽看着一脸懵懂的君梓，语气愈发的恨铁不成钢。
“这样不也挺不错的吗……”君梓呐呐，他重生之初，就想着要掩饰自己的异处，要给楼青和使绊子，要找殷长离报仇。
后来不这么想了，又发现自己的心境好像有些不对，太过偏执太过阴暗扭曲，明知道这样问题很大但自己又无法控制。
他想了个法子，在心里的阴暗没有夺去自己的理智的时候，把精神都集中在其他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比如给别人找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给自己当乐子，却弄巧成拙，越来越不敢正面那个阴暗扭曲的自己，一昧只知道逃避，到最近，甚至偶尔会神智不清，思维散乱，这么混混沌沌地数着日子过活。
“师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的，但总是没有答案，我的方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修行？我曾经问过自己，但是也还是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有时候我会感觉这条路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住，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都是无用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和泽静静听着，君梓深呼吸，他不敢看自家师父的眼睛，怕多做一个动作，自己就会失去了倾诉的勇气，“我有意识的时候，知道我这辈子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了，我真的，真的太开心了，我那么喜欢她，可她后来还是离开我了。”
“师父，我上辈子，是个不死不活半死半活的僵尸，我有的时候也会想，我到底就是阿娘的‘无咎’，还是在这具身体死后重新诞生的意识？如果是后者，那我是不是真的就一无所有了？我经常感觉自己是个什么都有不起的家伙，直到现在也常常会不由自主的有这个念头。”
和泽依旧没有出声，整个识海里只有君梓沙哑诉说的声音，就好像这个总是突然出现的人现在又突然离去了一样；君梓知道她在听着，这个师父用这样的方式陪伴他十四年，时而疯癫时而肃穆，只有今天君梓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陪伴之中确实存在着的温暖，他庆幸自己是在神魂之中，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丢脸地哭出来。
“我想活得像个正常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到别人活得开心就想叫他去死，看见别人家庭和美就嫉妒得想一把火全部烧掉……这样的我，如果当初死在了那片雪地里就太好了，如果师叔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回头那就太好了，可如果这样的话……那又有谁能来救救我……谁能像他们一样来救我呢？”
“我一直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软弱无能又这么爱哭，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敢面对，又怎么会想过今后？现在只不过是侥幸偷得一时安乐罢了，这条路走到最后，最后也只是再次归于死亡，其实死了也不错啊，起码不会有这么多烦恼怨恨了。”
“你心里觉得你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吗？”和泽开口，“没有注意到你心里的想法，是我的疏忽。”
她叹息着摘下发髻上簪的一朵花苞，轻轻一扔，扔向君梓，花苞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同时一层一层生长绽开，落到君梓手中时正是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这些，说明我这个师父也没有当得太过失败，我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人当师父。”
君梓手上那朵莲花是纯净的白色，从莲心到花瓣，犹如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他动动手指把整朵花捏了捏，非常柔软。
“你的问题，我是帮不了你多少的，不是我不愿意帮，只是终究你、我有别，鞭子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是最痛的，如果是让你看开一点，勇敢一点，这样的话谁都能说，但谁也不能代替你承担你的痛苦，经常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蠢货，以后遇到这样的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知道……有人能把我说的话放进心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君梓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人说，但他总是选择沉默，只不过是觉得这些话别人未必会那么在意，说出来反而会更让自己难过。
“你很幸运。”和泽像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点了点他的眉心，把他推倒在水里，“你身边绝对不缺少愿意把你的话听进心里的人，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学着相信，这世界没那么糟糕。”
君梓隔着不会给人窒息感的水层，体内的两道力量流转的愈发熟练，也更加相容，从极阳与极阴里渐渐生出一股温暖的生命气息，他耳边又响起和泽的声音：“《太上忘情录》走的是情（河蟹）欲道，求的是清静澄明，重的是个人心性历练，最表层直接一点来看，可合七情、寂灭有关的大道，寂灭大道已经有人了，七情道却未全，不过，你也不必拘泥于修炼功法的限制，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日后也可选择阴阳、雷霆、生死、轮回、毁灭相关的几条道路，你自己选就好，也不必强求，不用太过纠结，实在不知道要以后要怎么样，那就干脆顺其自然，我只想你能活得自由自在，无悔无愧，其他的都管他去死吧。”
“师父你这样对我，实在是太过溺爱了，不像师父，倒像我娘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泽道，“你娘是个好女人，只是心地太好太软，也太蠢了。”
君梓微微阖眼：“不要这样说她，就算你是师父，我也是会生气的。”
“你不知道？”
“什么？”
“你娘。”和泽挑眉，道，“她是无启民后裔。”
君梓一下子从水里弹起来：“原来不是姓吴吗？还在那里的时候，我听见别人叫她吴贵妃，那个男人偶尔会叫她婀姮。”他撇撇嘴：“那男人表白的时候倒是柔情蜜意，一张破嘴张口全是谎话，杀人的时候倒是很下得去手，半点犹豫都没有的！”
他很想把他口中的“那个男人”的头生拧下来，默念了几句忘情心经，才感觉气顺了一些。
“师父，无启民又是什么？”他狠好奇，想知道更多关于阿娘的事。
和泽转了转手里的花骨朵，想了想才道：“上古时代，这片天地间还不是人类做主，而是天生天养的神魔二族互相角力，除去这势力最大的两族，其余还有数百种族类，人类只是其中的一种，后来神庭坠毁，神魔俱灭，那些上古种族也被波及，多数都灭绝了，只剩下血脉不纯的几小支，人类才借势发展起来，这些遗留下来的异族，也被称为上古遗民。”
“我不清楚你娘这一支无启民是怎么流落到这里，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和泽手中的花苞不停开合着，“她身上的血脉虽然不纯，但也能算是非常浓厚的了，无启民最重要的是一颗无启心，他们有三百年寿命，死后身体化水消逝，留下一颗无启心，再过五十年，就能从这颗心里，又活过来。”
和泽一手拈花，指着君梓心口，说：“我之所以能肯定你娘体内属于无启民的血脉非常浓厚，是因为你。”
“我？”君梓隐隐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是的，你的心，是一颗无启心，你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血脉再次分流过后，你依然能拥有一颗无启心，这说明，你娘起码是纯血无启民三代以内的后代，要知道，里上古神庭毁灭已经过去数百万年了，能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的上古遗民，起码也是入了道的道君，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和泽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师父，诸天万界之上，可有修为入道的无启民？”君梓小心问道。
“没有。”和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上古遗民里最显赫的是合了先天水火两条大道的，龙君凤座两位道祖，我与凤座是至交好友，从未听闻有哪位无启后裔到了这个境界的，这一族修炼条件太过苛刻，三百年内未能晋升阳神，就会散功死去，五十年后忘却前尘，作为一个全新的无启民活过来。而有无启心，能重活过来的无启民，已经数万年没有出现过了。”
“那，会不会是一个在不断死去活来的无启民，在无意中到这里留下了血脉呢？”
“阳神之前去不了大世界之外的。”和泽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着君梓，长袖一挥，识海中出现一堆书卷，“多读点书。”
君梓：……
“荒渺大世界还很年轻，从诞生到现在才几万年，连道君都没一个。”她语气里带上了君梓很熟悉的嫌弃，“我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摸着下巴：“你娘应该是无启民的王族血脉，也就只有王族，才会有这么霸道的遗传天性了。”
“所以……如果你家渣爹没打算把你娘的无启心吃掉的话，再过几十年你就又能有娘了。”
“吃掉？！”君梓惊诧地问，“还能吃掉？！”
“是啊，无启心可是一味有价无市的灵药呢。”和泽不怀好意的笑着，“你以为他们是怎么灭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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