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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郑恭走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刻意隐藏微喘的呼吸了,又走了八分之一后,郑恭觉得自己的膝盖开始隐隐发疼,咬着牙走到山腰的时候,他真是有种多年的囚徒终见天日的感觉。
尹狄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以他对郑恭的了解,郑恭一定不会在他人面前示弱,见他始终咬牙坚持着,尹狄便放弃了安慰他、照顾他的心思。
等两人到达半山腰的时候,太阳也开始升至头顶,初春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平添了几分闲适与惬意。
尹狄在前一周就预约了饭店,这时两人在小店铺里买了两瓶水,稍作休息后,便向饭店走去。他们并没有期望在这里吃到什么珍馐美味,却也为农家菜的鲜美而赞叹。
两人边吃边聊,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后,便漫步至缆车站台,等待上缆车。
云山算是热门的旅游场地,等待坐缆车的队伍自成了山路十八弯。所幸郑恭和尹狄本来下午就只有坐缆车上山顶这一个安排,所以呆在队伍里说说笑笑的,也是十分愉快。
尹狄虽然刻意化黑了,还带了遮住大半张脸的棒球帽,但两人高佻的身材在众人之间仍然十分亮眼。有结伴的小姑娘手掩着嘴,眼睛斜盯着他们,偷笑着交谈,声音隐藏在周围的声浪里,除了她们自己,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在意。
尹狄对这样的视线较为敏感,却也并不过分在乎,所以只是侧了侧身,勾着郑恭的肩膀,将背留给了别人。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上缆车,一个车厢一般能坐六个人,但郑恭怕别人与尹狄近距离相处时会认出他,所以直接付了租一个车厢的钱。
郑恭和尹狄一人坐在缆车的一边,车门关上没多久,车厢便摇晃着启动起来,而后又在前进中逐渐平稳,时而又因为风力而轻微晃动。
缆绳是有斜度的,而缆车与水平面垂直。郑恭朝绳子上边的车厢看,却只能见到车厢的底部,郑恭抓住缆车的小桌,梗着脖子往缆绳下面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车厢里,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以及一堆相互依偎的情侣。他本想收回视线了,却忍不住往车厢外的风景望去。
郑恭觉得自己像是腾空在这个空间里,即使他踩着车厢的底面,但想到车厢外空无一物,只凭着一根绳子将他和尹狄桎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郑恭的手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尹狄望着窗外的眼睛突然转向了郑恭,他身体前倾,先是摸到了郑恭的臂膀,而后又滑到小臂,最终牵起他的手,放到桌面上,他轻轻拍了拍,笑道:“这个很安全,别怕。”
郑恭觉得自己真是太丢人了,脸忍不住红了起来,却又因为尹狄的安慰而真的轻松了许多。
他想了想,动了动脚步,见缆车没有太大的反应,便用脚磨着底面缓慢而不间断地移动到对面尹狄身边的位置。
尹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脸上不再那么紧绷的人,体贴地没有多说话。
贴靠着尹狄的身体,郑恭突然胆子就大了起来,他顺着尹狄的视线向外看去,只见窗外的山峦连绵不绝,而他们之前到达的山腰处,早已被飘渺的雾气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们像是驾着去往天庭的列车,一路向前。
尹狄同样看着窗外,而更让他在意的,却是余光里郑恭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他能从郑恭身上感觉到,现在的郑恭是真的在愉悦着,他的生命里不再只是古板的灰暗,而是充满了更多可以被挖掘的色彩。
以前的郑恭只会将自己闷在茧里,初始他还会自己默默地舔舐伤口,在遇到辛尚仁后,他便彻底无畏了,他任由伤口生脓、肌肤糜烂,即使再疼,也不再寻求帮助,甚至是自己的帮助。
作为朋友,这是尹狄最自责的事,他竟然眼睁睁看着郑恭一步步走向深渊,却因为对方病理性的排斥与抗拒而心生退意。
在郑恭自杀后醒来的那一天,他决心这次无论郑恭会如何,他都会断了辛尚仁和郑恭的联系,然后带着郑恭去进行正规治疗。
没想到,郑恭其实不需要任何人,他可以自己走出来。
郑恭没有注意到尹狄的沉默,兀自停留在自己的想象里,他笑着说道:“我有一种在飞的感觉哈哈……好想一直留在这里啊。”
尹狄不着痕迹地望向远方,口上戏谑道:“小心缆车真的停下来。”
144.
尹狄的“乌鸦嘴”并没有灵验。
所以当郑恭的脚踏踏实实地踩上山顶的地面的时候,他仍然对身处于缆车时的那种紧张刺激却又安心轻松的感觉心生眷念。
他转过身,望着尹狄道:“我们下山还坐缆车对吗?”
尹狄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下山的缆车可比上山的刺激性多了。”
郑恭很是不屑,道:“反正你在,我才不怕。”
145.
两人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完成了从金黄向橘红的转变。
即使是这个时候,山顶上的游客依然非常多,他们大多拿着照相机或是手机在给自己、给同伴拍影留念,试图将这一刻的光景定格于小小的屏幕里。
郑恭和尹狄都没有照相的意思,郑恭是本身就不怎么喜欢照相,尹狄则是天天生活在镜头下,休闲时便并不希望看到让他能联系到工作的东西。
两人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并肩看着遥远的天际处像是被晕染的夕阳。
郑恭没什么文学素养,面对这幅大自然的画卷,他那颗理工科思维的脑袋十分煞风景地想到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因为他脑子里只有这一句有关于太阳的诗句。他识相地没有把它说出口,只是安静地凝望着。
看得久了,郑恭终于向身边的人看去。
他知道,这是很不合时宜的做法,明明是来欣赏美景的,他的脑子里却时刻想着尹狄的样子。他自我挣扎着,而最终,还是屈服于另一个自己,顺从了他的心意,向尹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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